上世纪五十年代,西方世界提起日本只有三个词:索尼、本田、黑泽明。斯皮尔伯格说:“黑泽明是我的启蒙恩师,电影界的莎士比亚。”科波拉说:“如果能和黑泽明一起拍电影,我宁愿当个助理。”马尔克斯说:“世界上只有黑泽明能够改编《百年孤独》。”
但是,如果没有那两个人,黑泽明可能不会走上电影这条路。
黑泽明出生于一个武士家庭,父亲是陆军教官,母亲来自大阪商家。上面有四个姐姐和三个哥哥,他是家中老幺。因为体质羸弱,智力发育迟缓,常常被人欺负。小学时,同学们喜欢扯他的头发,从背后捅他书包,或者往他的西装上抹鼻涕,把他折磨哭了好多次。看到他哇哇大哭,同学们便给他取了一个外号:酥糖。因为日本民间有一首童谣:“我家那个酥糖啊,叫人太为难,他从早直到晚,两眼泪不干。”不仅是同学,老师也拿他取乐,故意用问题刁难他:“这个对黑泽君来说,应该很难回答吧?”引起全班阵阵窃笑。有一次美术课上,老师让大家写生,对象是一朵陶瓷瓶里的波斯菊。他突发奇想,决定忽略波斯菊,侧重描绘花瓶,并用浓紫色强调了它的阴影,然后把波斯菊轻巧的叶子描绘成绿色的烟团。老师看完作业,把黑泽明的画挑出来,贴在黑板旁边。他以为老师要夸奖他,颇有几分得意,没想到老师骂道:“这影子像什么?哪有这种颜色的影子?如果有人说这是波斯菊的叶子,那他不是混蛋就是疯子。”看到弟弟总是蔫蔫的,哥哥黑泽丙午也忍不住数落他:“你这家伙懦弱无能,像个女孩儿似的,真是窝囊废。”他准备把哥哥欺负自己的事情告诉母亲,却被哥哥一把拦住,又被吓唬一通:“你要敢告,我就更来劲儿!”可每当同学欺负自己,哥哥看到一定会赶上前来,大喊一声:“小明!”低年级的学生一看到黑泽丙午,立刻吓得缩回去。有哥哥撑腰,黑泽明十分高兴,屁颠屁颠地跑过去问:“什么事?”没想到哥哥扔下一句“什么事也没有”就大步走开了。类似的事情屡次发生,黑泽明稀里糊涂的脑子开始思考:哥哥在路上毫不留情地数落自己,在学校里又积极地保护自己,究竟是什么用意?不久之后,他觉得哥哥的挖苦不再那么刺耳,可以听下去了。有了哥哥做后盾,黑泽明哭泣的次数减少了,同学们渐渐不再叫他“酥糖”,而是改叫“小黑”。除了学校的课业,父亲还让兄弟俩到外面练习游泳。可是黑泽明非常怕水,下到肚脐深就费了好几天工夫,让游泳老师大为光火。相比胆怯的黑泽明,哥哥非常勇敢,游泳成绩一流。有一天,哥哥摇着小船来到黑泽明身旁,让他上船。等黑泽明上船之后,哥哥使劲朝河心摇去,然后冷不丁把他推下水。黑泽明拼命划,想靠近小船。当他好不容易划到船前,哥哥却把船划开,眼看就要沉底时,哥哥又抓住他的兜裆布,把他拉到船上。如此反复几次,黑泽明不再怕水了,还喜欢上了游泳。小学毕业时,黑泽明被选中,代表班里的男生念毕业答辞。内容是老师写好的,通篇用肉麻华丽的辞藻赞颂师恩。黑泽明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家,给哥哥看了答辞。哥哥看完,将其揉成一团扔了出去:“小明,别念它。”黑泽明吃了一惊,正要说话。哥哥说:“不就是答辞吗?我给你写,你念我写的这个。”哥哥写的答辞内容辛辣无比,不仅痛骂积习难改的小学教育,还嘲笑机械刻板的老师,说黑泽明在小学的日子就像做了一场噩梦,今后可以自由自在地做有趣的梦了。黑泽明读了感觉痛快至极,但在毕业典礼上,看到乌压压的人群和仪表庄重的父亲,他捏了捏衣兜里哥哥写好的答辞,没有勇气把它拿出来。典礼结束后回到家里,父亲说:“小明,今天的答辞蛮不错呢。”哥哥从这句话中,猜到黑泽明是怎么做的,向他微微一笑。黑泽明害臊了,心想:“我真是个胆小鬼。”不久之后,日本发生关东大地震。地震引起的火灾刚控制住,哥哥就拉着黑泽明去看灾区现场。最初,只是偶尔看到几具烧焦的尸体,但越走近平民区,可怖的尸体越多。有烧焦的,半烧焦的,有死在阴沟里的,漂在河上的,还有相互搂抱坐在桥上的。黑泽明十分痛苦,浑身无力。要跌倒的时候,被哥哥揪住前襟提了起来:“好好看看哪,小明!”他只好咬着牙去看。有一具烧焦的尸体静静坐着,像一尊佛像。哥哥伫立良久,目不转睛地看着它,自言自语道:“死得庄严哪!”黑泽明在一旁默默点头。结束这趟可怕的远足,黑泽明以为当天晚上一定会难以入睡,或者做噩梦。但没想到,头一沾枕就到了第二天早晨。他睡得极香,连梦都没做,更不要说噩梦了。黑泽明觉得这事儿很奇怪,问哥哥是什么原因。哥哥说:“面对可怕的事物,闭眼不敢看,才会觉得它可怕。”黑泽丙午是个影迷,学生时代就用各种笔名向电影刊物投稿。他对外国电影尤其感兴趣,时常拉着黑泽明一起徒步走到远在浅草的电影院。为了等夜间的优惠票价,两人看到很晚才回家。回家之后,免不了被父亲一顿训斥。毕业之后,黑泽丙午成为一名无声电影的职业解说员。黑泽明时常从报纸的电影院广告中,看到哥哥的名字。后来,随着有声电影出现,默片时代结束,解说员的饭碗也受到了威胁。为了生存下去,作为罢工委员会主席,黑泽丙午经常要组织游行活动。他渐渐产生了虚无厌世的情绪:“我要在三十岁之前死掉,人一过三十岁就只能变得丑恶。”母亲担心黑泽丙午,让黑泽明去安慰他。但黑泽明不当一回事:“越是动不动提死的人,越死不了。”没想到几个月之后,哥哥就在一间温泉旅馆的厢房里自杀了。黑泽明后悔莫及,痛骂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笨蛋。哥哥去世后,为了担起子辈的责任,黑泽明结束了游手好闲的生活,开始考虑认真工作。那年他26岁,在报纸上看到P·C·L电影制片厂(东宝电影公司前身)招聘副导演的广告,前去应聘。第一轮考试,考生要交一篇论文,题目是“列举并论述日本电影的根本缺陷及其纠正方法”。黑泽明觉得这个题目有意思,受到哥哥影响,他觉得欧美影片相比日本影片更加可玩味、耐咀嚼,于是一股脑把对日本电影的不满都写了出来。几个月之后接到回信,他通过了考试,可以去参加第二轮测验。制片厂的院子里挤满了上百个候选者,但最终录取的名额只有5个人。一看考试内容是电影剧本,黑泽明觉得自己更没有入选的希望。他从没写过剧本,就用作画的方式,把想要表达的剧情和氛围呈现出来。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和身边一位男子闲聊。从电影谈到绘画、音乐,又从梵高聊到海顿、铁斋。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黑泽明慌忙赶上公交车回家。一个月后他意外收到录取通知书,成为山本嘉次郎的副导演,工资每个月28元。看到山本先生本人,他才恍然发觉对方正是那天午饭时闲聊的对象。此次录取的副导演,东大、京大、庆大、早大毕业生各一名,还有一名就是“奇奇怪怪”的人,黑泽明。也许那天是山本先生暗暗考验他,而他幸运地通过了这关。副导演的工作非常辛苦,常常工作到深夜,黑泽明感到困倦时就用唾液湿一湿眼皮,让自己坚持下去。尽管十分努力,还是时不时挨山本先生的训。有一回,某个布景挂的招牌上有一个生僻字。一个演员问黑泽明那是什么字。黑泽明也不认得,就随口胡诌:“是卖药的。”一旁的山本嘉次郎生气地纠正他:“那是卖香荷包的招牌,随随便便说话可不行!”吓得黑泽明呆住了。还有一回,黑泽明忘记群众演员的名字,于是喊道:“喂,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过来一下。”这时黑泽明才发现,每次山本先生想对群众演员提要求,都会事先查清楚对方的名字,然后说:“某某君,请如何如何。”如此一来,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也会感到自己受到重视,然后对表演付出加倍的努力。黑泽明感到十分佩服,决心向山本嘉次郎好好学习。有一次山本让黑泽明写一场戏,内容是主角向伙伴们讲述公告牌上的法令内容。黑泽明写的是:主角自己读完法令上的文字,然后转头向伙伴们说出这件事情。山本看了,立刻动笔改成:主角拔下公告牌扛回来,朝他的伙伴一扔,说:看这个!黑泽明读完大吃一惊。山本告诫黑泽明,如果想当导演,就得先学着写剧本。此后,即便工作再忙,每晚躺下之前,黑泽明都会拿起纸笔。“就算一天只能写一页稿纸,写上一年也能写三百六十五页长的剧本。”当黑泽明凑合能写剧本的时候,山本又让他搞剪辑。自己付出心血拍出来的胶片,黑泽明总是舍不得剪掉,但山本总是高高兴兴地走进剪辑室说:“黑泽君,昨晚我想过了,那个场面前半部分可以去掉。”黑泽明很难过,觉得正在剪辑室的山本先生简直和杀人狂毫无区别。但他也逐渐明白,电影是时间的艺术,所以,没用的时间就该删掉。有一次,他要剪辑一部电影,情节是一只母马像发疯一般冲出马厩,寻找被主人卖掉的小马驹。黑泽明心疼这只母马,剪辑的时候保留了它的动作和神情。可是放映的时候再看,却达不到想要的效果。正当黑泽明感到懊恼的时候,山本提点说:“黑泽君,这里要的不是情节,应该是哀愁之情吧”。黑泽明醒悟过来,马上去掉动作和表情,只是把远景镜头接在一起,呈现出一匹在清冷月色下,漫无目的奔跑的母马。当他逐渐掌握剪辑工作时,山本又告诉他,电影是影像和声音相乘的结果,然后把《藤十郎之恋》这部电影的后期配音工作全部交给黑泽明。黑泽明吭哧吭哧埋头苦干,没想到交出成果之后,却被山本打回去从头返工。他觉得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糗,平定心情之后,又拿起一卷卷胶片翻来覆去地看,逐一修整。山本看了修改后的样片,只是平平淡淡地说了声:“OK。”黑泽明没有得到嘉奖,感到十分失望。谁知举办电影招待会的时候,山本的夫人对黑泽明说:“他可高兴了,说黑泽君能写剧本,又能委以导演工作,剪辑、后期配音全行,大可放心。”黑泽明红了眼眶,心想:“为了山本先生,我还要继续奋斗!”跟随山本嘉次郎的几年间,黑泽明从第三副导演晋升为第一副导演,并且能胜任各个部门的工作。他感觉自己一口气跑完了上坡路。从山本那里毕业,黑泽明开始筹备自己的导演处女作《姿三四郎》。头一次当导演,他有些发怵,于是拿着写完的剧本去拜访山本。那时山本嘉次郎正在拍摄另一部电影,工作十分紧张。知道黑泽明的来意后,只是简单地寒暄两句,就让他回宿舍等待。不久,又让人传话,说自己很晚才会回来。黑泽明等到夜里十一点,等得乏了,就躺下睡着了。半夜醒来,发现山本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便透过缝隙往里看了一眼:山本先生正坐在被褥上,一张张地读他的剧本,还不时把读过的部分翻回来重读。现场十分安静,只有翻书的声音沙沙作响。黑泽明很想敲开门说:“明天早晨您还有工作,您已经够累了,就请休息吧。”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这么做。事后想起来,大概是因为“山本先生的神态庄严到任何人都不敢随便靠近”。凭借这部《姿三四郎》,黑泽明正式踏上了导演之路。不久,东宝招考新演员,山本嘉次郎挖掘了一个叫三船敏郎的新人。三船在山本导演的《新混蛋时代》中扮演一个流氓头子,潇洒中透露着凶狠。黑泽明看完这部片,对三船的演技十分赞赏,索性将他选为自己导演的《泥醉天使》的主角。两人随后合作的《罗生门》拿下威尼斯金狮奖,那是亚洲电影头一回获得此项荣誉,次年又斩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黑泽明和三船敏郎成为日本最成功的黄金组合。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两人陆续拍摄了《七武士》《蜘蛛巢城》《战国英豪》《天堂与地狱》等电影,打响了“国际的黑泽,世界的三船”的名号。别人都说黑泽明慧眼识珠,黑泽明却不这么认为。“发现三船这块料的是山本先生,我不过是看到这一点,然后让三船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罢了。”黑泽明被称为日本电影天皇,但他的辉煌并没有持续下去。六十年代,日本经济复苏,电视机走入平常百姓家,对电影产业造成巨大冲击。1965年,日本电影院入场人数只有全盛期的三分之一。那一年,黑泽明拍摄《红胡子》经费严重超支,不得不卖掉家里的古董、首饰、土地才勉强把电影拍完,结果票房惨淡收场。很多日本导演都知道不能再指望国内市场,开始寻找国外投资者。碰巧,二十世纪福克斯电影公司正准备拍摄战争大片《虎!虎!虎!》,向黑泽明发出了邀请。黑泽明欣然接受,并在开机发布会上信誓旦旦地说:“我想拍一部留给后世的,经久不衰的电影。”发布会后,许多亲朋好友和业界人士都来拜访黑泽明位于东京的宅邸。黑泽明心情极好,大口喝酒,一直聊到深夜。“如果拍得不好,我就踢碎飞机的窗户,跳进夏威夷的海里。”一年零八个月后,黑泽明反复修改27次,终于完成剧本。他称之为自己的“西西弗斯苦行”。没想到正式开拍之后,他向来精打细磨的拍片节奏,和好莱坞工业化的快节奏难以磨合。许多黑泽明为了电影品质的坚持,被视为无理要求。黑泽明想把高级将领的角色,交给海军出身的素人扮演,以最大程度地体现出电影的真实感。为了让素人演员找到感觉,他要求工作人员在演员入棚时,做出奏乐和敬礼动作。工作人员觉得多此一举,表现出强烈不满。这是黑泽明第一次拍大型彩色片,他总觉得背景墙的颜色不对劲,于是让工作人员反复粉刷。工作人员刷了好几次都不符合黑泽明心意,索性撂挑子不干了,黑泽明只好拾起刷子自己干。以前做副导演的时候,如果电影拍得不顺利,山本就会邀请他一起出去喝酒。在一家可以远眺滨港的铺子,从夜晚待到天明。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心头的苦闷就会削减一些。但此时,黑泽明身边一个可以借酒浇愁的朋友都没有,只好一个人埋头喝。在快节奏的工作模式下,他的精神压力很大。有时候会带着宿醉的酒气来到拍摄现场,借着酒疯和工作人员耍脾气。有一次,他以没有穿工作服为由开除工作人员,导致片场集体罢工。其实,从做副导演开始,黑泽明的脾气就很火爆。有一回,因为演员迟到,电影不能按时开拍。等演员火急火燎地赶来时,山本嘉次郎还没说什么,黑泽明就毫不客气地开炮:“日程表不是为了让大家迟到才定的!”吓得对方大气也不敢出。还有一回,录音师要录下打人脑袋的声音,但剧组人员试着打了很多东西,总是不OK。等得焦急的黑泽明,一时火气大发,狠揍了一下麦克风。这时显示OK的蓝灯居然亮了。山本嘉次郎对此十分担心,把黑泽明叫去训导:“绝对不能发火,绝对不能顽固到底。”黑泽明表面上答应,实际上却做不到。拍了脑血管X光图才知道,他的脑大动脉是弯的。这种异常是先天的,医生将其诊断为某种癫痫症。《虎!虎!虎!》拍摄期间,黑泽明的病症更加严重。很多人说,他有被迫害妄想症。看到临时演员在片场闲逛,他担心对方是会袭击自己的流氓,要求剧组给自己配备头盔和保镖,还要实行休息室24小时警戒。半夜起来发现没有保镖,就命令助手打破摄影厂的玻璃窗,以示愤怒,种种行径让福克斯感到为难。一天早上,黑泽明在拍摄现场突然晕倒,紧急入住京都大学附属医院,导致拍摄延期。当延误达到第10天时,福克斯决定开除黑泽明。黑泽明听完译员传达的通知,沉默良久,慢慢起身,嘴角嘟囔了一句什么,就消失在房间帘布后面。译员望着黑泽明的背影,呆滞了许久,反应过来后将黑泽明的话翻译给福克斯的人:“如果无论如何也要解雇我,那我就切腹而死。”失望而归的黑泽明,用自己的宅邸作抵押,拍摄了彩色影片《电车狂》,但是票房成绩一败涂地。人们说黑泽明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报纸上纷纷刊登黑泽明“疯了”、“难以重回巅峰”的消息。冥冥之中,黑泽明似乎走上哥哥黑泽丙午的老路。他们都无法在时代转折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1971年,61岁的黑泽明在家企图自杀。被人在浴室里发现时,脖子上割了5处,右手割了6处,左手割了10处。这条新闻震惊了世界。自杀未遂的黑泽明,第二年接到苏联投来的橄榄枝——《德尔苏·乌扎拉》。苏联制片方同意支付400万美元的高额预算,并且不像《虎!虎!虎!》,他们愿意给黑泽明足够的领导权。从鬼门关里走过一遭的黑泽明,决定好好把握这次机会。不过此次一行,起码要在苏联工作一年多。他担心年迈多病的山本先生万一有个好歹,自己无法脱身回来,于是心头沉重地去看望他。病榻上的山本嘉次郎打起精神来问:“苏联方面的副导演怎么样?”黑泽明心头一紧,没想到山本先生此时念念不忘的仍是副导演的问题,赶紧回答说:“人不错,我说的话他全部记在本子上,他会干好。”山本嘉次郎笑了:“光是把你的话记在本子上的副导演可不行哦。”为了请老师放心,黑泽明撒了一点小谎:“先生尽管放心,人似乎好得过了头,工作上挺认真的。”询问完副导演的问题,山本嘉次郎忽然又谈起,附近有一家菜馆专卖传统风味的鸡素烧,让黑泽明务必去尝一尝,并把菜馆的详细地址告诉他。接着又回忆从前一起工作的时候,他们常去吃炖牛肉的那家馆子。黑泽明心想:山本先生明明毫无食欲,却鼓起兴致谈论这些事情,大概是希望能高高兴兴地把我送走吧。后来,在苏联拍摄《德尔苏·乌扎拉》时,黑泽明果然收到了山本嘉次郎的讣告。葬礼举行时,他未能赶回日本。只能一边拍摄电影,一边想“如果我在日本,一定写一篇沉重的悼词”。也许是为了祭奠山本,黑泽明更加卖力地拍电影。《德尔苏·乌扎拉》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让黑泽明重新获得国际上的声誉。接下来几年,他凭借《影武者》《乱》《梦》一系列电影,迎来人生另一个巅峰。不仅拿下戛纳金棕榈大奖,还刷新了当时日本票房纪录。1990年,奥斯卡将终身成就奖颁给了黑泽明。他是第一位获得此奖的亚洲电影人,全世界第三个。本应非常高兴的他环目四望,觉得观众席里缺少了什么人。直到花甲之年,黑泽明还会想一个问题:假如哥哥不自杀,跟他一样进了电影界,一定不比自己差。哥哥自杀前3天,曾经请黑泽明吃过一顿饭。由于哥哥的死亡给黑泽明造成的冲击太大,以致于他后来怎么也想不起来那顿饭到底是在哪里吃的。但是那天和哥哥诀别的场景,他却记得一清二楚。“你坐出租车回家吧。”哥哥说完这句话,就走上车站的台阶,而黑泽明坐上了出租车。车刚要开走,哥哥又从台阶上跑下来,把车叫住。黑泽明下车,走到他面前问:“什么事?”声明:转载此文是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若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请作者持权属证明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及时更正、删除,谢谢。
文/叉少 来源/导演帮(ID:daoyanbangwx)
原文:https://mp.weixin.qq.com/s/b1eW1RvqZxZC0MUK1j7d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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