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夏邦马远行手记 | 看见星空

独角马振翅飞翔

烟火震落了星空的秘密

地上行人彳亍

用眼睛接住了希冀

车物语

吃饭睡觉，适应海拔，采购装备，想飞到目的地。

在一路的“您即将超速……”的语音中，边听着舒缓的藏族音乐，众人昏昏欲睡。翻了三层口袋，掏出塞在最里面的耳机，习惯性的放在了左耳。

声音

耳边传来无尽的声音

荒草 枯枝

盛满了风声，鸟声，轮胎声

5000个嬉闹和遗留的5000颗水珠

一起一个个掉进大海

回到耳朵里

“听众朋友们大家早上好，春夏之交，大家注意增添衣物，让我们进入今天的第一段音乐分享.....《最美的期待》......”。

听着早班车上的移动广播、汽车的轰鸣还有不绝于耳的小声交谈。对长沙的印象也开始慢慢成型。从南到北，通过车窗的屏幕，慢慢熟悉这个城市。说实话，并不讨厌这些，习惯以后反而越来越安心。车轮划过城市的每一寸皮肤，也带着城市的印记渐渐刻在记忆里。曾经经历过的种种，在公交车的加速度下也变得可有可无。平淡的人生纠缠在一起，又变成了车窗屏幕上演的戏剧，刻在各自的记忆里。

早班车真的很挤，也很闷。无论坐着还是站着的人，都面无表情。和车内同行的旅人一起，穿过公交车的荧幕，注视着车外飞速消逝的光影，还有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走了很久，听了很多歌，睁开了很多次眼睛。熙攘的人群变成了窗外一成不变的蓝天和白云。途径的检查站还有检查的士兵换了一波又一波。当地的司机师傅们熟练地招呼我们拿着身份证走到站里检查身份。平常在逛街闲逛时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身份证，在这里成了保证通行的必备品，还有从定日到日喀则来去必备的边防证。

停车不知不觉间和掏出身份证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音乐停止，我们被从聊天，睡觉，发呆思考人生的结界推出来。又翻开三层衣服，掏出陷在口袋里的身份证。仔细辨认着车上背包和零食留下来的间隔，踩进去又拔出来。顺便拉出藏在脖子里的面罩，带好眼睛和帽子，全副武装的走进阳光里。轿车，货车，大巴排成两根长棍，后一辆车慢吞吞的滑到前一辆车的轨道里。男孩，女孩排成一条曲线，后一个人踩在前一个人的印记里。听到“叮”的一声，这次的身份检查就算完成了。

回到座位上长吁一声，“也许这次可以欣赏风景了”，我常常这样想，又慢慢的沉浸在城市广播的音乐里。即使没有网络，没有信号，城市物语的习惯还是无法逃离，舒服的，在异乡找到熟悉的生活方式。

海拔印象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干什么

拿起手旁的水杯发呆

看到水中倒影出的干裂的嘴唇

泛白的脸色，肿胀的眼圈

还有从帽子里溜出来的不知道几天没洗的头发

这次海拔到底会教会我们什么

或许是坚持，或许要等到下一次

这场和高度的赛跑，除了奔跑的速度，还考核适应的速度。城市里的羊羔一直在努力的追赶悬崖上的高山鹿，踏着前行者的痕迹，一路风尘仆仆。没有厚厚的皮毛，就裹上一层登山服，两层羽绒，三层抓绒。没有防滑的双脚，就穿上登山鞋，幻想加上冰爪。没有被意志打败，却被海拔挑战下的身体打败。

胃很空

神经却一点也不觉得饿

盯着饭发呆

左脑说：“吃点吧”

右脑说：“想吐”

在5028m的地方，过了一夜以后，头晕和呕吐的情况也一直没有好转。头像有一百个锤子一直在持续不断的撞击着头。胃里大概有一百个排水机装置，只要有东西进去就会开始运作。幻想自己会因为这趟出行变瘦也成为了部分事实。毕竟，这七天，基本上每天胃里都空

鼻子 开始反抗

手总会莫名的被鼻子吸引

第一次拿下来，放在眼前

啊！！！血！！！

第二次

嘿，流血了耶！

第三次

诶，就说该流血了

从来没想过流鼻血也会成为一种习惯

可能因为我就是传说中的“破鼻子”，在幼儿园教室的转角突然间就和另一个小男生撞在一团，鼻子瞬间就开花了。老师找了一团纸让我捂着，上课的时候，有个两岁的小奶娃，指着正在上课的我说：“奶奶，奶奶，你看那个小姐姐好丑。”天知道当时我有多想哭，从那时起我开始要小心保护好自己的鼻子，讨厌流鼻血的感觉。我知道很丑，却还是没有意外的成了“破鼻子”。

又到了流鼻血的季节，流鼻血从长沙开始，然后是到拉萨的第一晚，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除了鼻孔随时会被血痂块堵住，一天N次喷鼻血已经成了常态，不过幸好也不痛，就是比较废纸，而且在干燥的高海拔地区，手和鼻子接触多了，鼻子总是比较容易受伤。名副其实的红鼻子，不仅外面红，连里面也是大红的血块

头剧痛

努力的思考

思考

却只感受到

头裂的快感

第一天在拉萨开完会的时候，在酒店周围晕乎乎走了半个小时。回去，蹲在床边写采访提纲的时候，兴奋的感觉慢慢涌上来。心里期盼着接下来会遇到的人和事。

在看过的曲指可数的朝圣纪录片里，一般会纪录大约长达一年的朝圣时间，距离越来越短，衣服越来越破，物质资料会伴随着他们朝圣进程的展开而消失，没有洗澡，洗头，洗脸，刷牙。观众却总能从镜头下一张张脏兮兮的，红乎乎的脸上体会到越来越多的期待感，神圣感。

在这次向上的攀登中，洗澡，洗头，洗脸，刷牙也随着海拔的升高也一个个成了我们奢侈的愿望。时间没有给予痛感太多的缓冲时间，从日喀则到希夏邦马大本营，头痛是起床时的第一感受，每一次身体的运动都会直接牵扯到大脑神经的罢工。

不知道如果有镜头记录我们一路向上的变化，观众能不能从我油腻的脸上感受到我们的神往。又可不可以从我们下撤时肿胀的面颊中分析出我们的悲伤。放弃真的很难受，尽管那时大脑依旧疼痛，身体也累的使不出力气，理智已经劝说了我不可以拖累大部队。可是，我知道，我没有完成自己的工作计划，就像化羽成蝶失败的蚕蛹，像寻找灯塔失败的小船。只能再努力挨过再一个冬夏，荡过又一季风雪，才会见到真正的光明。

帐篷夜话

暗 会吞噬谁

黑夜将至，暗灰的云层晕染了一层金光

搏斗之中，夜色下的星空悄然钻出

星光，月光看见了梦中的亮点

光 会掩盖谁

失重瞬间，海鸥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陡升来临，翻腾的云海呼啸而至

灯光，目光映照着故事的味道

想坚持着，纪录头顶的星空，可只抬头看了两眼就躲进了小小的帐篷。想越过眼前的山坡，可走到山脚的厕所，就开始眼冒金星，直出虚汗。

爬进睡袋里，胃里的食物突然开始翻江倒海，住在希夏邦马大本营的第一个晚上，时间好像凝固了，每三十分醒一次的频率，意识开始模糊，隐约看见帐篷顶上的灯光微微晃动，梦里的魔鬼又开始作祟，时间过了很久，很久。我看见大一军训的时候，那个和教官坚持要留在方阵队的女孩，那个知道自己不够好还始终坚持的女孩。

从小在运动上不肯服软的我似乎对高海拔低下了头，在东哥和张姐的安排下，我最终撤下了5000，没有任何抗拒。

明明几分钟前我还和不二说：“确认过眼神，是可以再撑一撑的人。”

难道瘦一点的时候，意志会让身体素质好这么多吗？也许，五年以后的这一次，不怎么运动的身体更容易意识到了极限，也更会逃避极限。

不想甘心，不会甘心。

再见

我说：“我们先逃了。”

边巴老师说：“这是正确的选择，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同事，家人，朋友负责。”

没错，这也是用来安慰自己没有上5300的最好借口。

九月，我想再试一次。

每天好好饮食，好好作息，好好锻炼。

找到那个曾经斗志昂扬的女孩说：“嘿，这次你可以看见头顶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