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动画再次站立起来了！

之前点映的时候，公司小伙伴就组团去看了，虽然屏幕不太好，但毫不影响其带来的炸裂感受。这应该是我这两年看过的最好看的动画电影之一了。

不论《无敌破坏王2》《超人总动员2》还是《玩具总动员4》，看完的感觉就是一般或还行，《白蛇缘起》虽然不错但差点意思，唯一能与之匹敌的就是《蜘蛛侠平行宇宙》了。

《哪吒》这次真正做到了欢笑与眼泪齐飞，虽然很多笑点很无厘头又带屎尿屁，但搞到深处又的确能把我这张严肃脸逗笑。有些煽情的桥段虽然我有点不耐烦，但当哪吒决定自己面对天雷不连累父母的时候，真的打动了我。这个不连累父母毅然赴死的哪吒，神似 40 年前《哪吒闹海》里自刎救百姓的哪吒。

哪吒闹海（1979）

更让我感到惊喜的是，影片中有许多元素致敬了《哪吒闹海》，比如片头陈塘关的远景，管家的造型，敖丙将哪吒冰冻的桥段，以及混天绫变成人形舞枪的动作，这些恰到好处不卖情怀的致敬，非常加分。

从片尾字幕可以看到，这次《哪吒》参与制作的公司有大几十家，而且大部分都是国内的公司，有网友戏称，这简直像片中敖丙获得了万鳞甲一样，《哪吒》就是“全村的希望”。相比隔壁暴走漫画请国外团队搞的买办产品《未来机器城》，《哪吒》完全是民族动画工业的骄傲。

截至上映的第二周，我还在磨这篇影评，而哪吒的票房已经飙到了 37 亿，这是中国动画从未有过的丰收，也是一次票房与工业力量的双重崛起。而这一次崛起，不知经历了多少坎坷。

中国动画再次站立起来了

11 年前，一部《功夫熊猫》在中国上映，片中充满中国韵味的画面让不少人羡慕嫉妒恨。中国的文化都让美国人做了，为什么我们做不出这样的片子呢？

同年上映的国产动画电影《风云决》虽说也是精品，但是面临《功夫熊猫》这样技术和艺术双强的降维打击下，票房惨淡。

10 年前我们最卖座的动画电影是喜羊羊，2009 年上映的《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牛气冲天》主打贺岁档，收获了八千多万票房，2010 年《喜羊羊与灰太狼之虎虎生威》首次让国产动画电影票房过亿。

中国什么时候能做出和《功夫熊猫》一样好的动画电影，这似乎成为和“中国什么时候才能办一次奥运会”同样的问题。

时光倒回 40 年前，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哪吒闹海》诞生，即使今天看来，也不得不赞叹其美术是多么精致，多么有韵味。在冷战时代，虽然经济条件不足以支撑美影厂把细节质量做的和迪士尼一样好，但民族风格的探索让中国动画站了起来，与西方分庭抗礼。

不过，个人的奋斗固然重要，也要考虑到时代进程。苏联解体，东欧剧变，中美建交，一系列时局变化使得美影厂招架不及。

由登月工程推动的计算机技术的进步，不断改变着传统动画的工艺，从一开始只是辅助制作一些场景和配角，到 1995 年终于诞生了《玩具总动员》—— 一部完全由计算机制作的动画电影。

《怪兽电力公司》《超人总动员》《海底总动员》《汽车总动员》，一部部刷新视觉经验的动画电影不断出现。细腻的毛发，真实的反射，随着摩尔定律不断刷新升级的计算机图像，将本就在加工动画浪潮下人才四散流失的美影厂远远的甩在身后，也将生产力落后的二维动画甩在身后。

在加工浪潮的冲击下，国产动画的美术形象也越来越偏向加工片。比如《西游记》《宝莲灯》《海尔兄弟》等开始偏向美式卡通，而《封神榜传奇》《我为歌狂》《隋唐英雄传》等偏向日式动画。

加之海外动画大量引进，占领市场，从前的民族风格便渐渐被抛弃。从此，国产动画大致分为两派，亲美派和亲日派。其中《封神榜传奇》又叫《金刚哪吒》，也是改编自封神演义，但整体的美术风格明显受《圣斗士星矢》影响，哪吒发招之前喊“灵珠风暴”的姿势也与星矢的天马流星拳有些神似。

乱世之中我们也在摸着石头过河。2005 年上映的《魔比斯环》，是国产三维动画电影的第一次试水，制作此片的最初目的，是引进好莱坞最先进的三维动画生产线，所以环球数码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中国三维动画的黄埔军校。

虽然是国产片，但这部片子从导演编剧到后期作曲等主要环节全是外国人，故事和美术也是美式风格，只有部分中期制作环节由该片的出品方之一环球数码制作。

《魔比斯环》乍一眼看去和好莱坞的动画几乎没有区别，主角都是白人，第一版配音和口型也都是英文的，如果不看出品方，你根本想不到这是国产片。而此片在国内票房口碑都不佳，从此国产动画电影陷入了沉寂。

2011 年，由时任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学院院长的孙立军主导的三维动画《兔侠传奇》上映，该片是对标《功夫熊猫》的一部作品，也是在《功夫熊猫》刺激下诞生的作品，影片中的反派熊天霸的设定明显带有赌气的意味。虽然反响平平，不过对于毛发技术和工业流程的勇敢尝试也算给国产动画的崛起打开了一个黎明。

2015 年，《大圣归来》上映，在此之前，没人知道会有这样一部重磅炸弹，毫无预兆的，在这个时间，点燃了大家对于国产动画信心。

传统故事背景，民族风格，现代化的工业流程三者有机结合。《大圣归来》不像《魔比斯环》那样不自信，不像《兔侠传奇》那样赌气而蹩脚，也不像那些号称是中国风但完全是拿来主义的片子，《大圣归来》是民族动画工业厚积薄发的一次力量展现。

40 年，新老“哪吒”遥相呼应，一如哪吒浴火重生，《大圣归来》还是有许多肉眼可见的瑕疵和硬伤，而《哪吒》的制作则登上了新的高峰，在质量过硬的同时又保持了中国特色。

比如预告片中出现的烟雾，有中国画特有的形状，还有莲花状的火焰等。人物的造型设计也没有落入美式或者日式风格的窠臼，造型线条都能体现新时代的民族风格，可以看出主创团队在艺术和技术上都下了很大的功夫。

同时《哪吒》还是首部 IMAX 巨幕国产动画电影，国产动画终于可以和好莱坞硬刚了，中国动画再次站立起来了！

关于故事的一些问题

很显然这版《哪吒》与《哪吒闹海》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哪吒闹海》是严肃，悲壮且浪漫的，而这版《哪吒》则更多的是无厘头与后现代式的叙事。

当然不管严肃也好无厘头也罢，只是不同的风格而已，无论好坏，不过不论什么风格什么形式，都须有明确的故事内核与清晰的故事主线，下面我想分析一下我认为《哪吒》的故事中存在的一些问题。

《哪吒》的故事所要表达的主题，在预告片里就讲的很明白——“我命由我不由天”，“是魔是仙，我自己说了才算”。这可以理解为是反抗命运，反对宿命论，自我实现，自我解放的一个主题，但是我认为，影片还缺乏一点东西才能很好的表达这一主题。

首先，哪吒从小因为受村民歧视，自暴自弃，既然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坏小孩，那我就坏到底。于是哪吒仗着自己天生神力欺负村民，而村民则更加讨厌哪吒，恶性循环。

这时候的哪吒，打心底不愿意别人叫他妖怪，但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善良，他对付来自村民的歧视就是使用暴力，妥妥的一个熊孩子。哪吒是希望能和普通孩子一起踢毽子的，但双方都有很大成见。

然后父母骗他是灵珠转世，太乙真人教他降妖除魔维护社会治安，又有了救小女孩这个事件。但是这个事件，并没有推动哪吒和村民对双方的态度发生改变。

其实小女孩的哥哥已经看到是妖怪抓了小女孩，而小女孩也完全可以告诉村民是哪吒救了她。而且哪吒发现海夜叉的时候，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而一旦海夜叉藏起来，村民又都出来了，我觉得编剧是故意要让百姓蒙在鼓里吧，直到影片结束村民们都不知道是哪吒救了小妹。

当然，导演的意图应该是想让哪吒与村民互相的转变发生在最后一场戏，而影片中也的确是这么发展的，但是哪吒与村民互相转变的动机显得有些模糊。

哪吒从自暴自弃转变为主动对抗命运是因为看到了父亲替他牺牲，但这只能表现他与父亲李靖的和解，而他对群众的看法并没有改变，他从树林里回去只是为了救父母。

其次，“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自己说了才算”这句话只是李靖在哪吒生辰宴上淡淡的说过一句，而此时哪吒刚刚从申公豹那里听到了自己真实的身世，应该更听不进父亲的话，所以我认为，哪吒从听到这个道理，到理解这个道理，再到实践这个道理并说出“这是我爹教我的道理！”，缺乏一个过程和转换的动机。

这个转换的过程中，群众本是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但是本片中，群众被编剧刻画的有些过于愚昧，偏见。

哪吒救小妹因为没看见可以理解，敖丙明明救了李靖夫妇并降伏入魔的哪吒，可得知其龙族身份后，群众还是对其说三道四。

龙族好歹也是镇压妖魔有功，只不过天庭给的待遇不好当了牢头而已，群众对于狱警也有偏见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是魔是仙我自己说了才算”，那么什么是魔什么是仙呢？有害于人民的是魔，有益于人民的是仙。如群众是令人讨厌的，那么魔与仙的判断就模糊不清了。

《哪吒》中对英雄，对人民的表现，并不是个孤例，在《白蛇缘起》中也有类似的，群众总是愚昧偏见且自私的，而男主明明也是从群众中来的，却像开了挂一样和大家不同。正如微博博主@赵皓阳-Moonfans在《从《哪吒闹海》到《魔童降世》,谈一谈国产动画中的时代烙印》所写到的：

魔童降世中的群众都是“不值得拯救”但又被“英雄主角”拯救的形象。这是标准的好莱坞套路：老百姓是“群氓”式的形象，没有弧光的，他们永远是愚昧、盲从、性本恶的，不会变好也不会拥有智慧的乌合之众，而英雄人物永远是被这群老百姓冤枉和拖后腿的......

所有普通人形象的设置只有一种作用：通过毁掉“所有的群众”来衬托出英雄人物的形象。说白了是这样，那些电影作品里诸多愚昧的群众惹人讨厌不？特别讨厌，但是是编剧们把他们写的讨厌的，他们可以变得不讨厌而且有血有肉，但是创作者们并不会在意这一点，这是根植在潜意识中的态度。

这种现象和 40 年前《哪吒闹海》或《天书奇谭》完全不同。《哪吒闹海》和《天书奇谭》中的哪吒和蛋生，不管有多么离奇的身世，总是和人民在一起玩耍的，他们对抗反派的初衷都是救民疾苦，而《哪吒》中魔童哪吒对抗反派的初衷是改变自己的命运，拯救人民只是顺带的，或者说只是为了显示他们的主角光环。

天书奇谭（1983）

我觉得先不论好坏，至少这是一个时代的特性，但《哪吒》和《超人总动员》不同，《哪吒》中的群众并非是游离于主线故事外的一个背景或龙套，而是和主线故事密切有关的一个要素了，所以我认为哪吒与群众的互相的关系不能被忽视。

哪吒与敖丙，一个天生是魔一个天生是仙，身为灵珠的敖丙最终要毁灭陈塘关，而身为魔丸的哪吒最终拯救了陈塘关，这本来是很好的立意和架构，但是由于哪吒和群众的关系始终处于敌对状态，就显得最后的救世有点套路化。

《哪吒闹海》里，哪吒为什么要自刎？因为他想救全城的百姓，这个从自刎的那段蒙太奇可以看出来。为什么他要救全城百姓？

因为他对百姓是有感情的，哪吒从小就和群众的小孩玩在一起，亲密无间，所以小妹被敖丙吃了之后，哪吒才怒不可遏将敖丙抽筋扒皮，龙王水淹陈塘关的时候他要自刎救百姓，到最后为民除害。

所以我认为，新版哪吒从自暴自弃转向救世，必须有两个动机，一个是从全息影像中看到了父亲，明白原来父母都是为我好，另一个就是他与群众的感情，他必须在那一刻明白百姓疾苦，须真心想要拯救人民，而不是仅仅为了改变别人对他的看法。

而敖丙为什么身为灵珠却做出毁灭陈塘关的事？因为他脱离群众，整日呆在海底修炼只为了完成父亲和师傅的期望。

按照申公豹的计划，敖丙打败哪吒拯救人民只是做做样子，是演一场戏，让人民觉得他是救世主，其实他根本不关系群众死活，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所以我觉得，人民群众在故事中应该是一个关键的要素，对人民的感情才真正决定了谁是仙谁是魔，谁是善谁是恶，而不是身世或命运，由于影片在这方面表达不够充分，所以当哪吒喊出“去你个鸟命，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时候，显得有些空洞。

太乙真人和申公豹这俩师兄弟的塑造略显扁平。太乙真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不务正业的模样，而申公豹则是刻苦努力。

太乙真人和申公豹这两个角色，其实与魔丸和灵珠是对应的，一正一邪。影片对太乙真人逗比的一面表现的已经很过了，但是对其善良正派的一面却几乎没有表现。

申公豹之所以是反派，是因为他为了个人名利不择手段，但这一切的原因却是因为元始天尊偏心眼，申公豹明明精明强干，也没做错什么，元始天尊却不把任务给他，而且就像中纪委评《哪吒》里说的那样，元始天尊身为领导却玩忽职守。

有一个人最该被问责——主要领导元始天尊。想他当初降服了魔丸，一掌劈碎不就全剧终了么，偏要等三年后才引天雷把它毁掉。三年间惹出那么多事端，老爷子倒不知躲到哪逍遥去了......作为一把手，必须养成好习惯：发现问题，迅速解决，抓早抓小，把小妖小魔都扼杀于丸子状态。

这样一来，元始天尊反倒是一切的祸乱之源。

我认为，影片一开始就应该表现申公豹的野心，而元始天尊之所以不把任务交给他就是看出他坐等不正。

太乙真人的正派可以在影片中陆续表现，比如帮百姓修好被哪吒毁坏的房子等，元始天尊之所以看中太乙真人，正是因为他心地善良，不计个人名利。影片最后，太乙真人为了救哪吒和敖丙，被天雷削了几百年道行，这点设计的就不错。

挑了这么多毛病，但《哪吒》整体上说是瑕不掩瑜的，而且给中国动画带来的信心，对民族动画工业的推动，比票房来得更可贵，可以说通过《哪吒》，中国动画完成了一次逆天改命。

中国动画已经再次站立起来了，希望中国动画能继续高歌猛进，越走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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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动画手册 来源/动画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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