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东方梦工厂《雪人奇缘》动画导演吉尔·卡尔顿

由东方梦工厂和美国梦工场联合打造的动画电影《雪人奇缘》，带观众们领略独特的中国景观，从城市街头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喜马拉雅雪景，展开了一场 3000 英里的史诗级冒险。《雪人奇缘》上映后，我们采访了本片的导演兼编剧吉尔·卡尔顿，以下是全部内容。

吉尔·卡尔顿

Jill Culton

简介：吉尔·卡尔顿通往梦工场动画的道路漫长而曲折。从加州艺术学院毕业后，她在皮克斯担任动画师和分镜师，在制作《怪物电力公司》前，她还参与了《玩具总动员》《玩具总动员2》和《虫虫特工队》。她也曾在索尼动画公司工作了数年，期间导演了自己的第一部动画电影《丛林大反攻》。卡尔顿多年来常与梦工场讨论各种项目，直到《驯龙高手》时，她决定加入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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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手册：这部片子在梦工场的作品中，可以说，是比《功夫熊猫》系列，更加“中国风”的一次尝试，请问最初是什么让梦工场有这种创作想法的呢？

Jill Culton：最初是东方梦工厂和美国梦工场一起找到我，要我讲述一个“雪人”的故事，要创作一个独属于电影的全新雪人传说，我非常激动。

众所周知，雪人生活在喜马拉雅山，所以我想要这个关于雪人的故事最终在喜马拉雅山结束，但我还想让故事起始于一个与喜马拉雅山的皑皑白雪景象截然不同的地方。

明亮的中国现代都市，用玻璃和霓虹灯装点的钢筋水泥土大楼拔地而起——对我们的英雄主角而言，在这样的地方发现雪人似乎是个完美而又出人意料的选择。

对任何电影制作人来说，把电影背景设置在异国都会是一个挑战。但于我而言，这部电影呈现出了逼真的中国景象，这非常重要。

我想要我们确保每个细节都是无误的，这样任何中国观众都不会因为我们犯下的错误而感到出戏。我也想保证其他国家的观众会看到现代中国风土人情的真实呈现。

同样，随着我对中国乡村风光调查的深入，我愈发爱上了我所发现的绝伦景色、水路还有标志性风景。中国的很大一部分不为世界所了解，所以我非常想要在这部电影中赞扬这些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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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手册：这么中国化的风格和剧情，在一开始会不会担心，国际范围的观众能否理解和代入？

Jill Culton：我总是想讲述一个世界共通的故事，就是说要讲述一个任何文化背景下的任何人都可以共情的故事——即关于人类状态的故事。

《雪人奇缘》中的人物都非常典型。小艺，一个独立的假小子；阿俊，一个自大的社交达人；还有鹏鹏，寻找友谊，喜欢玩乐的男孩，这些人物会存在于任何文化之中。

电影的细节又是地道的中国范，比如说晚餐那一幕桌子上的饭菜，或者说在进屋之后要脱鞋的习惯。但是家庭、勇气还有相信自己这些主题是任何文化都可以共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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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手册：在“雪人奇缘”中，大毛的性格和人设完全颠覆了我们对雪人的印象，这么设计的原因是什么？

Jill Culton：当我开始创作雪人时，我希望观众可以辨识出雪人的形象但在我们的电影中还得是独一无二且出人意料的。

我养过很多的大型犬。现在就养着两条大约九十斤的猎犬。这种狗非常有意思，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它们无疑影响了我对大毛的塑造。大毛四足跳跃，而非直立。它不会讲话，而是发出哼声，但你又完全能够理解它的意思。大毛具有控制自然的力量完全是我附加的惊喜元素。我想让观众不断探索大毛的角色，从而赋予它超出我们的预期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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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手册：大毛的形象是怎么设计出来的？最终的形象和创作之初，有没有很大的变化？

Jill Culton：我们的天才角色设计师尼古拉斯·马莱特（Nicolas Marlet）设计了雪人，大毛和最初的设计没有相差很多。尼古拉斯和我都非常喜欢狗狗。他养了三条白色的小狗，称它们为“他的小雪人们”。起初大毛更像一只野兽，但后来它的设计就变得更有亲切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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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手册：动画中，大毛撒娇，调皮时有趣生动的动作设计，灵感都是来源于哪里？

Jill Culton：我认为在故事中添加一些孩子气是绝佳的机会。故事中大毛被带离喜马拉雅山，这场跨越中国的旅行对它而言正是探索周围世界的好机会。我特别热衷于大自然。

我家位于旧金山北部，坐落于林区中，我经常在那里徒步或是漫步，由此得到许多灵感。当像大毛那样纯真的角色都要欣赏周围的自然世界时，我们也会情不自禁地欣赏起来。这会让我们仿佛回到了孩童年代——世界是崭新的，生命就是一场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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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手册：在电影中，出现了许多中国的风景名胜，这些场景，在前期制作时，团队有真的去实地采风吗？

Jill Culton：我们没能走遍电影中出现的所有地点，但是我们的确进行了大量调研。我们的合作伙伴，东方梦工厂，坐落在上海。我们以上海为原型，创造了小艺所在的大都市。东方梦工厂在设计都市景观上功不可没。我们能够设计出非常纯正的中国都市景观多亏了他们的帮助以及对细节的谨慎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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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手册：本片的主题是一个在影视作品中经常出现的，关于“家庭”“亲情”的主题，请问梦工场是如何在这种常见的主题中，挖掘出新的视角的？

Jill Culton：家庭由什么构成？如果你的家庭是残缺破碎的，会发生什么？我想要提出以上问题。在小艺的故事中，因为没有父亲，她感觉不到家庭的完整，所以她疏远了妈妈和奶奶。她不得不重新定义她心中的家庭。故事的结尾，小艺的家人不仅有妈妈和奶奶，还有鹏鹏和阿俊。《雪人奇缘》为所有人诠释了“家庭由什么构成”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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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手册：在影片中，小艺是一个非常特立独行，甚至有些男孩子气的女性角色，这点和之前很多“公主”类动画有着很大区别，这么设计主角的原因是什么？

Jill Culton：我从小就是个假小子。那时我生活在一个海边小城，在那里我冲浪、玩滑板、喜欢露营，弄得脏兮兮的。虽然是看公主电影长大的，但我完全不能理解那些公主的故事。

作为这部电影的编剧和导演，我能创造出我不曾有过的榜样人物，这对我个人来说非常重要。我想让故事的女英雄坚强又倔强，不要太矫情，而且还是行为有些莽撞的那种——这有时会让她陷入困境，但是小艺最好的特质就是她的内在力量。她敢于想象不可能，即便旅程艰辛，也从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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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手册：花海冲浪和空中骑着鱼形状的云朵这些镜头，对于动画制作来说，存在着哪些挑战？

Jill Culton：电影中的魔力场景无疑是颇具挑战的。CG 动画电影以前制作过云朵，但是云朵锦鲤呢？并没有。我们形成团队，花费大量时间对这些场景进行头脑风暴，讨论这些场景究竟该什么样，艺术团队负责制作绘画的等身模型，我们还进行了 CG 测试并加以改进。

幸运的是，我们具有后见之明，也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最终花了一整年的时间将这些较为困难的场景投入制作。

电影中令人叫绝的镜头，比如说电影快结束时的极光风暴，大毛使用魔力时发出的微光，还有油菜花海——都是艺术家团队鼎力打造出来的。制作这些时我们没有可以借鉴的经验。创意的想法交织碰撞，最终才得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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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手册：请问为什么会选择小提琴这个乐器？在制作角色拉小提琴的动画时，有哪些问题和挑战？

Jill Culton：我选择了小提琴，因为对我来说，小提琴的声响就好像人在说话。当小艺需要倾诉情感时，我更希望用小提琴传情。

比如说，在乐山大佛，小艺对她的父亲告别时，我本可以在那个场景设置一些对话，但是当小艺拉起琴，观众就会各自解读她想要表达的感情。如此一来，那一幕变得震撼人心，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为了让小艺看起来真的像是在演奏小提琴，我们进行了大量工作。鲁伯特·格雷格森·威廉斯，我的配乐师，需要提前写出小艺和大毛的主题曲，因为我们需要对小提琴和大毛的哼唱进行动画制作。

工作室还请到一位专家来教全体五十一名动画师如何才能让小艺拉琴显得真实。她向动画师们展现如何在演奏时自然持琴，如何恰当地将琴放回琴盒。我们拍摄了她的演奏过程，研究她的姿势，包括她用手指、用弓拉琴的特写片段。我们动画师对细节的追求让人倍感深刻。对我们所有人来说，保证细节的精准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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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手册：在影片中，哪场戏处理起来最棘手？最后又是怎么解决的？

Jill Culton：我认为云朵锦鲤是最难的镜头之一，因为需要和许多不同的部门进行合作。艺术部门绘制了无数张图纸，进行了无数次突破，只为了创造出给人留下大概印象又不会太傻的鲤鱼。

动画部门需要和特效部门紧密合作，研究孩子们应该怎样骑在云朵锦鲤上，他们又会和云朵进行哪些互动。云会一直在鱼的周围移动吗？还是静止的？我们怎样才能创造出锦鲤跳跃时梯田状的气流？虽然是挑战，但是非常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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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手册：在制作流程中，有没有哪些和以往的不同之处？

Jill Culton：有的。我们只有 18 个月的制作周期，对于这样的项目而言，时间真的相当紧迫。每个部门的工作都环环相扣。动画部门刚结束关键位置动作的摆放，灯光部门和特效部门就要立刻开始工作。

如果我们需要就故事点展开头脑风暴，我会邀请所有部门的每一位领导，而不单单只邀请剧本部门的。每一个问题我们都要以大团队的形式解决。但大多数时候，各部门会独立行事。如此以来，大家的斗志和沟通效率得到了提高，我愿意一直用这种方式制作我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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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手册：本部影片是东方梦工厂和美国梦工场共同参与的，在制作期间，双方是怎么配合的？

Jill Culton：如果不是我们在东方梦工厂的同事们，我们永远没办法达到那么高的真实度。

他们从现代都市（以上海为蓝本）的设计到每一个细节，比如说标志、路边摊、电动车的把握，都帮助颇多，从而给观众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他们设计了小艺的家，帮我们细究礼节（比如进门之后脱鞋的习惯，或者吃饭时谁先落座等等）。

东方梦工厂和美国梦工场肩并肩一起完成了日常细节的部分。东方梦工厂的首席创意官，周珮铃女士出席了每一场有关电影设计、剧本的会议还有每周的部门例会。她还有美国梦工场公司总裁玛吉·科恩作为团队的一部分都参加到电影的制作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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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手册：您在动画行业的 29 年里，为什么会想要从二维动画，转变到三维动画制作的？

Jill Culton：我曾在加州艺术学院学习 2D 动画。那时我的梦想是成为迪士尼的一名 2D 动画师。学校的第一年结束我去迪士尼实习，毕业时我准备好作品准备提交给迪士尼，这时我的加州艺术学院的朋友，皮特博士打来电话。

在皮克斯成为一家商业公司之前，他就已经在那里工作一年左右了，他问我愿不愿意提交我的作品，因为他们那时正在筹备第一部长篇动画《玩具总动员》。那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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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手册：从皮克斯离开，到加入索尼，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Jill Culton：我一直以为我会留在皮克斯。那里是我的家——我至今都有这样的感觉，因为我所有关于剧本创作以及开发的知识都是在皮克斯学到的，皮克斯也给我上了有关 CG 电影完整的一课。

在《怪兽电力公司》之后，我休息了一段时间，在计划回归时，索尼联系到我，让我执导。

我曾在皮克斯时身兼数职，比如说动画师、故事版艺术家、视觉开发艺术家甚至还做过几次角色设计（《玩具总动员》中的翠丝）。所以，作为少数能够执导的女性之一同时也对那次机会心怀感激，我勇敢地迈出一大步，选择执导索尼电影公司的第一部长篇动画，《丛林大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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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手册：在动画方面，向您这样的女性动画师和导演，其实还是少数的，有什么想要对女性动画制作者说的话吗？最后，能为电影制作者和动画师，提一些宝贵的意见吗？

Jill Culton：我想说要相信自己的才华。世界需要聆听你们各自独特的声音！

无论是对电影制作人还是对动画师，我都建议：在你所在的行业中学无止境。如果做动画师，你总是有机会成为更好的演员、更优秀的技术人员，也会磨练出自己的风格。

如果是做导演，记住永远有那么东西要去学习，学无止境——从电影制作到故事结构，如何增强人物情感，如何制造紧张气氛——永无止境。并非每一部电影都能做到优秀。因为电影需要极高的技巧，同时这是一个艰苦的行业——但同时这个行业也会推动你的成长，不断挑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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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动画手册来源/动画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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