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导演大卫·芬奇虽然拍了不少悬疑惊悚的类型片,但他从来不是一个热衷动作和打斗场面的导演。他的电影看点不是火爆而是味道,因为片中的镜头、场景、音乐、节奏,无一不精心打造,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强大气场。
从《十二宫》开始,芬奇慢慢树立起了属于他的个人风格,我称为之“化骨绵掌”,这并不是很外露的东西,更多是从叙述肌理里渗透出来的特色,武侠小说中曾这样形容“被化骨绵掌击中的人开始浑如不觉,但两个时辰后掌力发作,全身骨骼会其软如绵,处处寸断”,虽然有点夸张,但他的电影就是有这样的后劲。
首先来看《七宗罪》这一段。
第一个查案现场,整个段落色彩都是冷调的,青蓝黑,下的雨也是冷雨,雨中的咖啡,可想而知是什么滋味。
黑色的电筒,蓝绿色的手套。再看这俩哥们儿穿的衣服颜色,还有这警察服装的颜色,这个场景没有暖调,就是突出一种空虚寂寞冷湿阴的风格。近处建筑的灰白墙壁,甚至包括远处建筑墙壁的棕色都调淡了,都融入了这个灰茫茫的雨景里。整个场景充满了低饱和色彩的各种负能量,让你还没进入犯罪现场,就感觉到非常之不爽。
接下来我们进入到现场,就更加不爽了。整间屋子的布光非常阴暗,主光源就靠两个人手里的电筒射光,值得我们注意的是这个场景有一些红色元素,给整个阴森的冷色调场景进行了一个对比。虽然是红色,但并不温暖,还更加阴森。
比如这个架子上的红色,是导演故意让演员用电筒光照住,很自然地吸引观众眼球。接下来进入这个房间,左上角又有一盏诡异的暗红色台灯。我们要注意的是,侦探手中的电筒不光是让他们看清场景,更重要的目的就是引导观众的视线,在一个黑暗屋子里,如何一点点地展示破案的线索,并让观众参与进来,电筒是百试百灵的道具。
接下来我们可以看到地面上的蚂蚁特写,进一步渲染气氛,而旁边又是一个暗红色的罐头,大卫·芬奇最喜欢这种老火炖汤的节奏感。你还没看到尸体,但好像已经闻到了尸体的味道,跟做菜一样,高手拍电影也要色香味俱全。
尸体终于出现了,在电筒光照射下,这个大胖子整个身体变成惨白色。在阴暗的房间里成为视觉的中心,配合着音乐的主题,形成了本场景的高潮。
侦探们继续寻找着线索,窗口和壁灯都是昏黄色,给整个画面增加了一点景深和色彩层次,但整体调子仍然是阴森的。接下来我们又将看到一次红色的出现,而且是这个场景最大规模的红色系——就是一堆意大利面酱的罐头,是让胖子吃到死的食物。
同样是阴森破败的凶案现场,我们再来看看影片后面发现第三个受害者的场景。同样是用特警队枪上的电筒光来引导视线,但由于动作冲突加强,所以在这里运用了手持摄影。更强的临场紧张感,剪辑也更快速。跟刚才第一个场景慢悠悠一步步地探索发现式的风格也形成了对比。
不过在发现受害者那一刻,影片又恢复了稳定的镜头运动方式,加入更多冷静的旁观角度。一个俯拍的固定全景,我们又看到在这个冷色调场景里,有盏显眼的暗红色台灯,那种阴森的感觉又回来了。床单下是什么?在这里观众的注意力被牢牢地抓住,这就是编剧与导演的功力了。
再来看《七宗罪》的另一段,老警察到图书馆查资料,桌子上的绿色台灯,虽然很常见,但也能让场景显得有点诡异(图书馆是改造了一个教堂布置而成)。我们要注意到,关于老警察的这一系列镜头都是运动的,包括横移和跟拍他的走动,甚至他的视线。这其实是用视觉化来展示他在紧张运作的大脑,他正在寻找线索。
而在另一边,用同一段音乐,平行剪辑了年轻警察在研究证据的镜头。他的镜头是相对静止的,而且色调也和另一边形成了对比。镜头切回这边,老警察继续在运动中寻找着线索。景别越来越近,剪辑也变快,意味着找到了头绪。
我们先来看这几个镜头,书放到桌子上的特写,切换到年轻警察的眼部大特写,然后到文档、照片的大特写,镜头在推近,这在节奏上是一个提升,表示他的思考越来越深入。而另一边的推理思路是怎么表现的呢?芬奇用了一个缓慢的推镜头与书页的交叉叠化,也是景别越来越近,好像在带领观众不断接近老警察的思维。
接下来是一系列更大景别的特写叠化,好像能感受到老警察在慢慢逼近事件的核心。而叠化也能表现出一种时间流逝感,展现着推理思路的进展。这整个段落没有一句对话,却能把人物的脑部激荡表现出来,让人印象深刻。
而且这一整段的交叉剪辑,除了情节上的意义外,对两位主人公的人物关系塑造也非常有帮助。通过这种剪辑方式让他们俩有了深层次的交流感,他们在办案中第一次想到一块儿去了,为今后建立深厚的友情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还有,这一段落,也突出了老警察的孤独感。他虽然敬业兼牛逼,但得不到同行的理解和支持,所以镜头里他都是一个人处在这个图书馆大空间里,跟他当时的心态非常吻合。包括后面他在警局里有些落寞的背影,与这段巴赫音乐也非常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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